念天地之悠悠:王攀元的濃情

  「一個畫家要有自己的體系與風格,那就是孤獨。」──王攀元 

在無邊的寂寥裡,濃烈而翻滾著的情緒自畫中席捲而來,觸動著人們心底最深沉的孤寂,卻又讓人忍不住激動,想去觸碰畫中世界的靈性,去分擔、撫平其中的寂寞與苦楚。這是「畫布上的詩人」,這是王攀元。他用其苦澀而欠缺圓滿的人生,作詩於畫,將複雜而矛盾的苦味,濃厚而深邃的寂寞,雜揉成獨屬於他的氣質,共鳴著人們,打動現代人的心。 

王攀元的思想超越時代,獨到的色彩和虛空感、若有似無的神秘隱喻,深具東方的人文內涵。主題上不外乎人、裸女、自然、動物的寫意造境。畫人,鳥、狗、牛、羊或鷹,都是自己的化身,自傳式的獨白。而畫中的裸女或舞者,則是年輕時的愛情回憶,也是一種思鄉的情感,他把愛情與鄉愁攪在一起,堆疊出夢境與情感的色彩。

Lot 1022《熱舞》是一幅遍覽王攀元創作相當罕見而精采的作品。在色塊推疊,明暗分明的背景中,一對男女赤身裸體,相互依持,身體在放鬆柔軟的律動中緊密的貼合,呈現出激烈而火熱的熱舞氛圍。構圖上以人為中心將畫面斜切為二,深淺對比的背景與男女相合的布局設計,似乎暗暗切合著東方陰與陽的思想。神秘的背景色,幽暗中似乎又有隱隱的光點,橙黃色的皮膚,使得畫面更加暗沉圓融,溫暖而熱烈。王攀元筆下的裸女多而舞者少,相較裸女帶來沉默的令人心碎的思念,舞者更像是展現出王攀元思念中熱切而激情的一面。

Lot1022 王攀元《熱舞》,水彩,30 x 26 cm。

1909年王攀元出生於江蘇望族世家,幼年失怙失恃,艱辛地在大家族中抗爭生存。1933年他考上上海美專後,更是靠著朋友與傭人的資助才得以畢業。就學期間,上海美專在蔡元培校董與劉海粟校長的帶領下,經由張弦、潘玉良老師的指導,尤喜歡當代的簡潔畫風,並兼習了水墨山水,得到吳茀之、潘天壽老師的指導,先後深入學習了宋代米芾、元代倪瓚的山水精隨,將國畫的意境融入西畫的創作中。

對日抗戰結束,王氏攜家帶眷隨著堂弟搭船前往台灣。初抵高雄,先在碼頭當臨時搬運工,一家人在稻草堆中挖個洞睡覺。1952年,有幸在堂弟推介下,來到宜蘭縣的羅東中學任教,從此定居宜蘭,然而微薄的薪水令生活陷入貧困,全家又住進無人居住的草寮,而後買下在宜蘭市慈安路僅七坪的黃茅破屋,終於有了一處安身立命的家,使得對家有所眷戀與憧憬的他,不斷將稻草堆、草寮及黃茅破屋入畫,成為其畫作中重要的創作主題。

Lot 1023《家的聯想》中,一座三角形的茅草屋立於大地上,纖細的狗兒向著家門奔走而來,好似激動的迎接著歸家的主人。天邊的一抹雲霞映著殘陽,給畫面帶來一絲溫暖的火紅。狗兒是王攀元幼年唯一的玩伴,也是他在兒時孤苦無依時唯一的慰藉,因此也時常出現在他的畫作之中,但大多都孤獨哀傷,映射著王的心境,但在此幅畫作中,狗兒的存在卻充滿溫暖,與標題「家的聯想」相映成趣。在王攀元的畫作中,常見他用飄雪或雨絲般的筆觸,層層密實地鋪陳出一片蒼茫的深邃世界,在筆觸密集鬆疏之交錯中,產生一種因子的游動,使得畫面由單純而繁複,又由繁複而單純……」藝評家謝里法如是說道。

Lot1023 王攀元《家的聯想》,水彩 紙,39 x 54 cm。

2001年王攀元獲國家文藝獎時曾表示,大塊的黃綠色調天地,是他回憶裡童年家鄉的草原,此背景用色同樣可見於Lot 1027《歸燕》當中,一棟小屋,一隻孤鳥,在蒼茫的天地中,那是王攀元的安身之處,也是他的家。「對於人生的看法,我是很樂觀的。我的環境、我的生死、我的故鄉、我的畫畫、作風,以及我所受的教育,我無怨無悔。」再如何的困苦也無法掩蓋他對這世間的熱愛與感恩。

Lot1027 王攀元《歸燕》,水彩 紙,37.5 x 52.5 cm。

   王攀元一生貧困淒苦,因為油畫的材料相較水彩水墨貴上許多,因此作品較少。Lot1024《樓》是一件難得的王攀元油彩作品,畫中可見黃綠帶紅的黃昏時分,一個大人牽著一個小人,站在巨大的樓房群前,靜靜的,彷彿遺世而獨立,又似羨慕,又似凝望。整個畫面透著一種不知如何形容的五味雜陳,細細咀嚼,孤獨、複雜又帶點苦澀的味道洶湧襲來,讓人難以自持,是一件讓人充滿共鳴的佳作。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 Lot1024 王攀元《樓》,油彩畫布,32.9 x 41.7 cm

除了西方技法,王攀元同樣精通東方水墨技法,他凝鍊且渾厚的東方美學,得益於深厚的水墨功底。Lot1026《靜美有韻》中可以看見其在山石的韻染與皴法上渾厚老練,樹木墨韻豐富,濃淡得宜,枝枒枯絕細瘦而內斂;Lot 1033《廣袤大地》中可見寬闊而冷清的土地上生長了幾棵喬木,堅韌的屹立於冷冽的風中,彷彿正經歷著秋霜冬雪的考驗,生命精氣收斂於其中,只待春風來臨,便要萌生新芽,再展生姿;Lot 1034《菊》刻意將莖拉長,採淡墨枯筆,彰顯菊花的傲然挺立,兼採靈活轉換的濃淡濕染,層層堆疊的墨葉,枝葉繁茂,烘托出頂端盛開的幾朵菊花,其清新淡雅的氣質,與王攀元與世無爭的處世哲學相互輝映,實在令人讚嘆。

 

Lot1026 王攀元《靜美有韻》,水墨 紙 立軸,136 x 34.3 cm。

Lot1033 王攀元《廣袤大地》,水墨 紙,53.7 x 135.2 cm。

Lot王攀元《菊》,水墨 紙,1980,135 x 23.5 cm。